【双玄】又春
#双玄除夕24h
#18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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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尚且还能在他心上开出一片春秋。”∕
如果不曾记得这人扇底隐匿而去的烈烈长风，贺玄想。如果他从来未曾。
春寒尚且留存着一丝料峭，又在岁暮渐缓与流云融在一处。上天庭四季如春，因而师青玄除却在凡间时，便很少再能见到雪。倒是天边晕染开来一片桃花般氤氲的颜色，如同灼烧的霞，悬在一畔，欲倾不倾。
天庭其实是有些冷的，师青玄拢了拢薄衫，如是想。这种冷意让他不自觉想起了他的明兄，好似那一阵忽如其来的穿堂风，在睡梦中冰醒了他的眉眼，却又是在无意之间。他其实清楚地知晓明仪对自己的冷淡，是那样清冽的印在他的眉间，仿似久散不去的一团薄雾，终究清冷又空寂地笼在他的心上。
可是师青玄想，他舍不得放手，也仅仅只是因为，他害怕这人会长久的沉默在往来无言的孤独里，宁愿终日与默然的青山对坐相伴，也不愿携手与他在花间同游。他到底是怕这人会孤独。
然而又有什么能让明仪的心里漪开一圈波澜？师青玄时常苦闷地兀自暗想，可最后才发现，这是一道无解的题。又或者只是对他来说。
他不是不愿意去探寻，而是等到后来才发觉，明仪这人，他实在是捉摸不透。
风师殿里新栽的几树桃花渐缓探出了新枝，浅粉色的苞缀在曲折又遒劲的枝头，扯来了天际几道缓缓浮动着的流云。且不说桃花的清浅比不上红梅在冬雪里的旖旎，更因为师青玄飞升以后，便很少再能于天庭里见到烈烈如灼的那一片浮白里的艳红。
他不种红梅，是害怕人间孟冬里的碎雪会在他心里积压出一片严寒。
也怕待到满园子的冷冽梅花开成一片灼红的海时，明兄的眼里还是残存着那终年不化的霜雪。
师青玄看起来是个无甚忧虑，挥扇起长风，折扇覆青云的神仙。然而这半生倾壶而醉的酒，多半都入了愁肠。
神仙也时常有些自己解不开的顾虑，就比如他每天都要腾出点时间供自己神游，像个尚怀心事的少年一般暗自发愁，他的明兄怎么是个暖不热的人？积雪的冰川尚能在攀升的烈火里抵死消融，可是他的明兄，骤然间一句不肯承认他师青玄不是自己好友的言谈，也会让向来不拘小节的他如坠冰窟。明仪这人，似乎就是严寒本身。
师青玄也不太承认，只说自己有点儿在乎。却哪里知晓，明仪二字早在他心上开出了一片春秋。
于是自以为是的风师想，明兄之所以待人处事如同数九寒天般淡漠，大抵是从来未曾见过姹紫嫣红的一树春。
又于是 ，他只身到凡间去寻，便在莺莺燕燕的四月天里，寻得了山寺里那一片艳艳如灼的花海。他把几百树的桃红堆砌在风师殿的后殿，终究忍痛割爱，抛却了自己最喜欢的梨白。
单纯的小神仙弯了眼瞧向那畔霞烧的殷红，便自顾自许了个愿，只是想着这些树尚且成栽，待到百年后漫延成连绵不绝的一片海，他还能同他的明兄一起，裁了人间枝头的一段阳春白雪装入瓦罐封存于树下，等待来年。
来年成酿，殿里还是这满园令人沉醉的春。
然而哪怕是料事如神的仙，也万万没算得后来。
殿后的花在四季如春的天庭里终于开成了一片炽烈如霞的海。
师青玄在檐下摆了一把摇椅和一盘尚未启子的棋局。他从不曾等谁来陪他对弈，就好像窗后的灯花摇曳，却不刻意去剪。总有一个人会来，他信然的想。
于是他自斟了一杯旧年的酿于盏中，而微风卷起一片纹理尚且分明的淡粉色花瓣，既轻又缓地恰恰落入了杯里，在清澈的酒液液面上缓缓浮动。
他瞧着这幅景象，不自觉扬起了嘴角，露出了一点温柔的笑意，潋滟了早春的一卷风于眼底，远远望着竟也能入画。
绸做的扇面在他手中忽而扬起一道清风，便带起满地的落花飞入了空中，又轻柔地如同纷落的细雨，打着旋的落下。就见花雨渐落的尽头，遥遥走过来一袭黑衣的挺拔身影，于是尚且擎着扇的神仙便笑了。
那双弯起的眸里便映出了星星点点细碎的光。
师青玄靠在摇椅上，望着来人肩上着落了几瓣春季里的雨，恍惚间发觉，原来这人眼里的冬雪也可以转瞬销匿至无迹可寻，空余一腔热血般的温柔。于是师青玄想，这满园的桃花溢成了汪洋的海，他何必再去探寻究竟值不值得，因为他早已在面前这人的眉眼里读出了答案。原来明兄也有欢喜的时候，他想。
“明兄，究竟什么能让你欢喜？”待得眼前人缓步走至身畔，师青玄收了扇，抵在下颌上笑吟吟的问他，“若能让你欢喜，哪怕是逐着云的星月，本风师也能为你取来。”他胸有成竹的承诺着，酒意染成微醺的绯红缓缓爬上两颊。
他颇得意的倚在椅上看着这片花海，再抬眼瞧向贺玄，说，你得信我。
然而望进贺玄眼里，师青玄仿佛又见孤鸿栖在了寒川之上，冰冷的雪再一次覆上他的眼底，敛去了温柔的意。贺玄不自觉蹙起眉瞧着他，眼梢的刻薄明写着不近人情：“我若真要星月，又何须你来替我取。”
桃花飘落的雨来势渐弱，师青玄坐起身，倾身抬手轻轻抚平了贺玄的眉峰，他不答话，却只是兀自说：“明兄莫要皱眉，会老得快。”而手边那把扇却仿若拨了云见了日，长风掠去了他心里深藏多年的难言之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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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青玄见状拈起手边一颗白色的棋子，指隙间似乎有碎了的流光跌落，他眯起眼睛轻笑着问：“明兄同我下一盘棋，我若赢了，你便不许生气，好不好？”
哪知面前这人忽而俯下身来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，只是单单凑近了他，继而轻轻吻上他的额角。余光里，花海里打下了一枝着了露水的桃枝，拂去了玄衣人一身的风尘。
“方才你问我，究竟什么能让我欢喜，”贺玄淡淡地说着，又似乎波澜不惊，“我现在可以告诉你……”
他顺着师青玄的额角缓缓下移，终究轻缓地触上了这人柔软的唇：“青山，桃源，和你……”都足可令我欢喜。
于是师青玄手里虚执的那枚棋子，终于堪堪落了地。
如果不曾记得这人扇底隐匿而去的烈烈长风，贺玄想。如果他从来未曾。
或许这狼狈不堪的一生他可以忽略不计，只宁愿甘心跌落进温柔的一捧风里。他可以陪着师青玄同游三界，只要这人愿意，他便没什么所谓，由着他去。因为仇恨的立场尚且不够明晰，况且他还有诸多不忍。
他也曾有诸般嗔痴妄念深藏于心底，假若他从不曾记得扇底挥起的那一阵春风。
于是师青玄这人，也尚且还能在他心上开出一片轰轰烈烈的春秋。
然而倾杯，覆盏，却终归是，意难平。
End.
*：引自《昭奚旧草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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